接续上周所言,性部署已经渗透整个社会体social body(127),但不是以一个普同的sexuality形式,而是有新的区分元素──就像18世纪资产阶级兴起时把自己的“性统”设立起来,与贵族的“血统”对立,现在它需要把自己的性特质描述为与其他阶级有别。正是在这个时间点,压抑假设才浮现∶它断言所有的性都臣服在律法之下【暗指性会强化律法的统治】,而且压抑的禁忌在各个阶级身上都不同【暗指资产阶级的优越正在于压抑强度比较强但是这个阶级的主体已经觉醒这个压抑需要被说出来】。伊底帕斯情结被发明出来的时刻,就正是这个汇集点:它强调律法(父权)与欲望的连结,也提供了解决方法(以乱伦禁忌来同时解释结盟体制与性政权),让人们可以在自我述说生命经验的论述中表现其乱伦欲望(129),不过同时也努力驱除在乡村地区及精神分析无法接触的都会地区中很普遍存在的乱伦行为。换个方式来说,当社会忙于驱逐乱伦行为的时刻,精神分析正忙于揭露并认定乱伦是一种根深蒂固的欲望,并进一步设法为那些苦于这些欲望的人消除这种压力压抑【但是也同时认定其不可磨灭的结构性存在】。这样说来,依底帕斯情结的发现,正是司法夺去父母权利的时刻【司法对血亲不得结婚的规定,可说体现了乱伦禁忌。然而法虽然冲淡亲情关系,依底帕斯情结却更深刻的巩固起亲情的深刻和复杂矛盾,以精神层面的深层连结作为法律层面被禁绝的补偿】。在性部署扩散到整个社会时,那些不再能独占性思考的人(也就是资产阶级)现在仍然能肯定其特权,因为他们宣称自身承受了比较大的性压抑【也因此证明自己能够比较自觉的对抗冲动,不像其他阶级的软弱放纵】,并且拥有特殊的应对方法(精神分析、心理分析、谘商等等)来解决它【证据就是资产阶级比较自觉而寻求协助,也不断追求自知,常常找谘商或心理治疗,不像其他阶级完全不觉醒也不自知,资产阶级于是由此证明自身果然应该是优越的阶级】。
精神分析在性部署中的角色∶不但是把性与结盟体系串连起来的机制,也是抗拒退化理论的敌对力量,也是性的一般技术中的区分元素。【傅柯的两手策略:前面说精神分析的进步性-它抵抗了“变态-(会导致)遗传-(会导致)退化”的成见,后面则指出精神分析在新的性部署中积极的阶级功能】
这些发展形成了新的局面:压抑和解放之说兴起,出现像Reich这样批判性压抑的人。但是傅柯指出,批判固然重要,但是它总是在性部署之内发生,既没有在外,也没有真正推翻性部署。事实上,西方性革命虽然没有Reich所说的那些条件,却仍然还是发生了,可见那场性革命只不过是性部署一个战略上的转移颠倒,Reich的批判还不足以构成推倒它的力量。最终,战略扩散,形成新的性部署,就是“生命政治”(life politics)。
Right of Death and Power over Life
17世纪开始,本来以take life或let live操控社会的高压权力形式,逐步转变为foster life或disallow life的形式。权力的操作主要透过各种积极的incite, reinforce, control, monitor, optimize, organizes生命的力量来进行。在生命权力中,死刑退潮(不是因为人道理由,而是因为权力正在进行质变),连战争也改用“维护生命”作为理由。同时,死亡愈来愈隐密,退出社会生活【权力要和死亡划清界线】,然而也愈来愈受学术关注【生命权力(bio-power)的年代需要了解人为什么寻死,以便确认如何以生来维系统治】。【Giddens则认为晚期现代死亡又重回人间,是return of the repressed,死亡以不同的形式重回人间】
17世纪开启了国家施展于人口上的bio-power年代,发展出两种生命权力的形式:(1)administration of bodies:身体作为生产机器,需要规训,以便最大化其生产能量,规训于是抽取身体力道,增加其用途和柔顺【用途总是相对应于体制的特定目标和考量,柔顺也是相对应于某种强势需求而对身体施以规训】,(2)calculated management of life:开始盘算规划如何经营管理人口,生殖、道德、健康、寿命都是关切项目【集体层次的身体管理】。18世纪以降的ideologists都尝试在抽象层次上提出各种理论以融合管理身体与经营生命,但是后来是在19世纪的性部署中才把两下结合起来【唯有性部署能够同时在这两个层次中操作,不但有个人层次的规训打造,也有集体层次的人口管理】。
这个权力的发展有着重要的历史脉络:18世纪农业的发展、资源的开发、生产力的提升都快过人口的增长,到法国大革命时,饥荒和瘟疫都几乎绝迹,死亡不再是直接威胁或折磨人的力量【当人们只能想存活时,死亡是时时刻刻的存在;当人们不需要时时刻刻面对死亡时,如何活着、生活品质才成了关切目标】。西方人逐渐开始重新思考生命的状态:了解活着是什么意义,而且思考存在的条件、生命的可能、个人及集体的福利。人们意识到,各种力量是可以被调整到最大幅度的──生活变成了政治议题【这样的历史脉络变化才导致了权力以不同的方式来运作,以便能最彻底的掌握人民的掌握人民生活,因此是个政治议题】。人们不再只是法律主体【受管、受死,在这里权力的执行是简单的、暴力的】,而是living beings【所以要谈活着的意义、生活机会和品质,权力的执行是柔性的、迂回的】。不管人们或是国家,都因此更加关注身体(生命之所系),使生命成为明确盘算的对象,使知识权力成为改变生命的行动者【这里傅柯的语言是很agency的,也就是指出这不再是权力的强制执行,而是主体主动的行动】。Modernity:当种属的生命跟随政治策略而动,当政治不断质疑个人的存在状态、关注其生命时,这就是“现代”的门槛了。【也就是bio-politics当道的年代了。这里的关键是:原本是生物的、种属的、存在的,现在变成政治要继续建构且操作的领域。】
Bio-power生命权力的后果:
科学论述的知识体系转变【关切从死亡转向生命】
历史和生命发展出双重关系(生命是生物事实,在历史之外;但是生命也是历史的产物,被权力/知识穿透)【不能简化的看两者】
常态化替代了法律【后者只是暂时执行报复】,因而能够持续不断的管理矫正调整,让活者分布在价值和用途的领域中。甚至法律典范的设立都只是促进常态化而已。【儿童及青少年保护法、儿童及少年性交易防制条例──这些法律的设立时机其实反映了中产父母对当下资本主义所带来的青少年解放契机不满,法律则是促进常态化的手段】
抗争这个统筹管理权力时,人们不再想望能够活到黄金年代,反而是追求生命as具体本质、实现潜力、充分可能。人们要求生命的权利、身体的权利、健康的权利、幸福的权利、满足需要的权利、发掘自我以及潜能的权利。【这里似乎在说,生命权力的施展和扩散也可以生产出对抗它的力量(个体对权利的要求)?傅柯在这里为何把“权利”框起来?是有点讽刺蕴涵吗?】
Management of life──以上的历史叙述说明了“性”如何成为一个政治议题。一方面它和个体的身体的规训相关,另方面也可以施行到整个人口的管理上。性同时属于这两个范畴,并形成无数监控、管理、规划、检查的手续。前面提到的那四个热点其实也可以套进这两个层面上来说:女人和小孩个人的身体和性需要规训,因为被建构成和民族的健康有关;反过来说,节育和变态的心理疾病化则基本上是为了整体社会种族着想,但是需要靠对个人的规训和限制来执行。
过去的社会是血统的社会,它支撑的是law, death, transgression, the symbolic, sovereignty;现代则是性的社会,它支撑的是norm, knowledge, life, meaning, disciplines, regulations。在这里傅柯指出,血统社会向性的社会的过渡的同时,也出现了像Marquis de Sade和优生人士,他们虽然以绝对准确的性管理(选择对象、调养好的生育、保障孩子的健康和长寿)来达成种属的完美,并且在新的种族观念中去除了贵族的血统说法,只留下了对性的后果的控制;但是却赋予了它一个近乎王权的绝对性,原本自重的阶层血统现在导向了残忍的屠杀,没有规范与内在规则的性变成了不受管的权力。【在这里傅柯要指出历史的反讽:性部署的现代操作,其实是把血统社会的王权绝对性,扣连到性控制上。去除了封建体制的霸道阶层,却又把绝对性赋予了新的性管理。但是150页傅柯也承认用律法、死亡、血、王权来看性,是倒退的做法(retro-version),因为要说性,就要在同一历史时刻的权力技术上谈】
虽说过渡,血统制与法律仍然时时介入新的性部署。种族主义就是利用性来复苏血统制的政治权力操作:例如纳粹对社会的优生安排。同样的,性主题也不断尝试把自己写入法律、象征秩序、王权:例如精神分析对退化论(种族主义的伴侣)的质疑,对法西斯的抗拒。
有人质疑傅柯:“你好像回避了生理的性功能,转而谈那些多变脆弱次要表面的东西。好像只有sexuality,没有性。即使我接受你对压抑假设的批判,但是你自己好样也只是在显示social body中的erotic zones而已。换句话说,傅柯在社会层次上做的分析只不过是精神分析已经在个人层次上做得更清楚的。但是傅柯躲过了性,精神分析却面对了性。Freud可以说是把性决断的座落在生理上,但是Foucault只不过走到另一极端,只有一堆无根的效应而已。这不是阉割吗?”────傅柯的回答:首先,对sexuality的分析一定要避过身体、解剖、生理、功能吗?不。我的分析正是要显示权力的布局如何直接联系到身体及其功能感觉愉悦。我正是要显示因着现代权力而在生理和历史之间建立起来的复杂纠葛的关系。我想写的是不是“心灵史”,不是要写身体如何被观察,被赋予意义和价值;我想写的是“身体史”,要写出身体中最物质的、最重要的层面是如何被灌注invested。【傅柯想要强调自己绝对是materialistic的,并没有略过sex,只是坚决拒绝承认世上有那种没有被建构而成的sex】
外人继续质疑:“你说的物质性难道不就是性吗?那么为什么你的history of sexuality写身体却不写sex?毕竟,透过sexuality来操作的权力不是针对sex的吗?性不外在于权力,性是权力的效应,这些都说得很好,可是难道sex不是权力的other吗?这个sex正是需要检视的,因为搞不好sex就是在sexuality的部署中形成的。”───傅柯回答:19世纪开始便一直有人说身体器官功能感觉之外一定还有什么有着某些本质、有着自身规律的东西;结果在那四个热点上对性的分析都倾向本质论式的以二元分野来看,这个做法有其历史的效用:(1)sex的概念使得许多解剖的、生物的功能行为感觉愉悦都可以被归于一个artificial unity,然后再把这个整体当成一切的肇因、一切的源头、一切秘密。Sex变成一个独特的signifier以及一个普世的signified;(2)由于sex被呈现为一致的整体,于是标示出人类性知识和生殖科学之间的关连,也因而得以借用科学来得到一些伪科学性,然后再在这个伪科学性的基础上建立起人类性的常态来【知识权力就在这里】;(3)sex的概念把权力与性的关系翻转过来,使得性被凸显为被权力压迫宰制的东西,这样就不必再问权力的来源,这样就只会把权力视为律法和禁忌。Sex的出现因此是性部署的一部份。【说明sex被当成reality时所能扮演的功能】
Sex还有另一功能(155)。透过它,每个个人都可以得到access to intelligibility(因为它既是深处秘密,也就是意义诞生的原则,挖掘性才能了解自己),access to the whole of his body(要认识自己的身体),access to his identity(性成为个人独特性的基点)【在这里的操作都有助于创造个别性】。sex因而愈来愈被视为很重要。性部署创造出imaginary的sex,也建立起最主要的操作原则:desire for sex。把sex建构为可欲之物,这个可欲品质则使我们不断追求去认识性,揭露其权力,并且使我们觉得有权利抗拒权力。然而事实上,那只是使我们更为紧密的连在性部署上,树立起一个倒映我们自己影像的海市蜃楼。傅柯认为不能强调agency of sex,而要显示sex是如何subordinate to sexuality【生物的性现在臣服于社会对性的建构和管辖之下】。不能说sex是reality而sexuality只是ideas or illusions。SEXUALITY(性部署、性建构、性认知….)是非常真实的历史形构;有这样的概念和部署,才会使“性”成为一个不断需要思考的东西,而这种思考也正是“性”得以运作其权力效应的关键。it is what gave rise to the notion of sex as a speculative element necessary to its operation。因此,我们应该用身体愉悦知识的复杂抵抗可能,来对抗权力的束缚,而不是用性的agency。【傅柯的意思似乎是说,性的agency是个有问题的东西,因为它本身就可能是性部署的一个元素──个人觉得要知道性,要掌管性,本身就是现代sexuality的部份运作。这是不是说愉悦有什么特别能耐,可以超越sexuality的布局?难道身体和愉悦和知识就没有问题了吗?它们为什么有特别的优势可以对抗性部署?傅柯没有说。有可能是愉悦的involuntary成份吗?】
傅柯选择用D. H. Lawrence的话来显示当时对性的迷恋雀跃。但是他也说未来的世代可能会不懂我们这一代为什么会那么爱说性,因此傅柯提醒大家认识数个世纪以来的诡计如何使得我们热爱性【可是女人的文化调教却总是让她们不喜欢性啊?傅柯没有面对这个现实】,傅柯也指出此刻的性部署很主要的就是让我们以为我们的“解放”是问题最主要的关键。